撰文—戴居、攝影—鄭弘敬

近幾年，如果談及「廣受海外歌迷喜愛」的臺灣音樂人，大象體操絕對名列其中。如今，他們在歐美和東亞都擁有一批死忠的歌迷群眾。玩團10年，這一組根基在高雄的三件式樂團，持續透過數學搖滾和器樂演奏，將所有想傳遞的信念放送到世界各國聽眾的耳朵裡。不只如此，他們還身體力行，密切與日本、美國的廠牌合作，滾動式地經營他們的海外市場，讓音樂不只是音樂，更貼合在地的聽眾並產生共鳴。

今年7月，大象體操成功受邀至全球最大音樂節之一的FUJI ROCK舞臺。演出時，吉他手凱翔全程用日文與觀眾直率地對話：「這次能夠來到這裡十分光榮，但願大家當遇到多麽負面的事，不論是戰爭或疫情，也不要失去你相信的事物。謝謝FUJI ROCK邀請這麼奇怪的樂團，希望你們會喜歡！」語畢，全場掌聲不斷，還一度登上日本twitter的熱門搜索，連帶11月的巡迴東京站亦在未正式宣傳時就完售。

有如此熱烈的反應，是一個不斷累積的過程。大象體操不僅官方網站採中、英、日三種語言呈現，他們從2014年起一點一滴去累積日本市場的能量，跟不少當地樂團如：How to count one to ten、Tricot、toconoma舉辦巡迴，還進一步與日本廠牌展開密切的合作。「我們的日本經紀人『吉本翔（Sho）』他對在日本推廣東南亞獨立音樂特別感興趣，所以都會主動向我們提案，分享哪些音樂節適合我們，甚至詳細規劃未來的發行計畫。」

一個追求平等的樂團

凱翔補充Sho希望大象體操在日本的定位，是一個當地團。「如果我們是海外團，可能就不會跟當地設計師、媒體有太深入的合作，說穿了就是全球在地化，以至於我們talking都講日文。」因此，不論音樂作品或周邊商品，大象體操都會製作當地的「專屬內容」，並尋覓合適的新銳設計師合作，讓他們能夠更連結在地聽眾的情感。其中，最讓鼓手嘉欽印象深刻的是，疫情剛爆發的時候，儘管大象體操取消日本巡迴，但Sho仍希望樂團可以在日本做點什麼，後來為有合作過的日本展演場地、唱片行推出募資計畫。「那時候找幫toe《Our Latest Number》做封面的設計師MACCIU。後來的成品，插畫是一個大象，同時是一雙手，能有這樣的連結，對我們來說很有意義。那次募款到的金額，也比我預期的還要多。」他繼續說，「日本教會我的是，把樂團看作一個完整品牌，從專輯封面、MV、周邊商品，任何呈現出來的事物，都有屬於自己的美學特色，我希望大象體操也可以是這樣。」貝斯手凱婷接連回應：「以長遠來說這樣比較好。因為作為臺灣團，剛開始去找唱片行合作、追求曝光的時候，第一次大家都很有興趣，但你好像也沒辦法一直用『臺灣』去跟他們爭取版面，所以我們沒有持續強調這點。」

談及臺灣，凱翔有感而發：「雖然文化部或文策院常把臺灣當作一個招牌，並以容易聯想的滷肉飯或珍珠奶茶在國際間推廣臺灣文化。但對我來說，臺灣所代表的核心概念更是—『平等且多元的愛』。」接著補充：「從多元家庭的組成，就能發現臺灣很追求平等，無論性別議題或藝術創作，我認為這才是臺灣會感動別人的地方。」或許，這也是他身為藝人的自覺：「因此，大象體操在各國talking的時候，也會不斷分享這樣的精神。我們不是不願意被極權統治，而是我們的社會已經跟其他國家不同了。那是從我們父母輩到我們這一代所努力出來的成果，所以當我在臺上說自己是『臺灣』的樂團，要去思考的是該如何把這樣的精神實踐到我們的音樂？可能是團員之間的互動，你會在聲響上聽見樂器間的平等，大象體操很努力在實踐這件事情⋯⋯。」凱翔說。

當既快樂又痛苦的工作狂

那大象體操所追求的平等是什麼？凱翔直說，團隊是採充分授權制，由誰負責哪個項目，就尊重彼此的決定。這次為了新專輯《夢境》做那麼多宣傳，也完全是在滿足大家的私慾。凱婷接著補刀：「焦點團體（focus group）試聽會、12小時的雲端世界巡迴是張凱翔說要做，心理測驗網站是我自己想做，專輯串流導聆podcast則是涂嘉欽，就像剛剛講要平等，後果就是累，沒有人敢說不！」儘管凱婷語氣中略帶哀怨，但以「榮格十二人格原型」為原型的心理測驗（兼專輯預購），仍是她的得意代表作：「我們官網還當機耶！有超過幾萬人在玩，人生有這樣的成就還挺感人的！」真的是快樂與痛苦兼具。

凱翔坦言，當時候看了呱吉24小時騎車的影片企劃，給了他靈感，想要在發行發專輯後也能同時演出給不同國家的歌迷看。「後來，我跟團員提這個12小時的線上演出計畫，馬上獲得大家的一致否定，但我還是一意孤行執行這個任務。」最後不只雲門願意贊助場地，並且還成功談到能在FUJI ROCK的頻道做直播。「有很多日本的聽眾第一次看我們的表演，剛好我們又馬上會在那邊表演，這也是個蠻好的串連。」看來他們都十分樂於當一個工作狂。

疫情期間的變化

大象體操2.0正式啟動

現在回頭看，疫情所影響的，不只是將一切行程都軋斷，亦讓他們得到心靈上的舒壓，當重新擁有自己的時間，不只凱翔也重新找回彈吉他的樂趣，樂團更能心無旁騖展開創作，也有了彈性的空間能面對那些接踵而來的跨界合作邀約，像是：〈穿過夜晚〉是和啟蒙樂團toe線上共演的改編曲；〈眾神的派對〉是跟九天民俗技藝團參與臺北燈會所做的衍伸曲；〈敬啟者〉來自於與莎士比亞的妹妹們劇團合作《物種大樂團》所做的主題曲；〈振翅〉，則是與高雄市管樂團共演的成果。同時，他們還邀請9m88合唱〈影子〉、與林生祥合作〈發夢到你〉。「在這段待在國內的期間，反而讓我有更多機會跟臺灣的音樂家、藝術家玩在一起，到了能出國的時候，還能帶著很好的藝術家去演出。」於是，這次的FUJI ROCK，大象體操就引領高雄市立管樂團的四位樂手老師一同上臺，「以跨界表演來說，很多日本朋友看完這場演出後跟我說，『天啊，你們高雄人都這麼嚴謹嗎？怎麼音樂聽起來都很準！很想去高雄看看到底怎麼孕育出這些東西！』但我心中的OS是『沒有，完全不是！高雄人平常都很散漫，機車都騎在人行道上。』完全是一個美麗的誤會。」凱翔這麼說。

「當然還是蠻希望我們可以成為一個潛在的觀光景點。讓外國人會因為我們的專場，而特地來臺灣旅遊。」嘉欽看似開玩笑的語氣，其實蘊藏不少對自我的期待。

那接下來，大象體操想往哪裡去？對凱婷來講，實質上的是想往南美洲發展，甚至樂團亦已經有意識地在操作這件事情。另方面，她在樂器技術上則開始想追求極簡，希望讓聽眾無負擔地去理解他們想要傳遞的精神，同時兼顧技巧。嘉欽亦是，「如果要創作下一張專輯，勢必要想辦法有更多的input。我們很幸福的是，我們的音樂相對容易吸引到藝術創作者，一路上遇到很多很願意幫我們的影像或平面創作者，反過來說就是願意讓我們小凹一下，願意花時間跟我們一起找到兩方都滿意的成果，這是我最感恩的地方。」他想用創作更了解自己，挖掘自己內心的聲音，挑戰自我的極限。「我的話，是持續把一件事做好、做精，這也是我心目中最重要的信念。」凱翔如是說。

如同大象體操的音樂給我的印象——儘管三位團員的個性、演奏的喜好風格皆異，但當他們一起作為一個樂團時卻十分和諧。或許，這就是他們總能在忙碌之中，還能從容、自在地用力去「玩」的原因吧。因為相信一件事情，就會持續地把它發揚光大的職人精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