撰文—董敏安、攝影—tomohiro takeshita 、圖片提供—Haru.
在異文化裡度過青春期的 High(er) Magazine 編輯長Haru.,曾陷入自我認同的混亂與迷走,卻也從中體認到關於家庭、伴侶,愛的各種形式。不對浪漫電影抱持憧憬,而是在真實的關係中找到舒服的戀愛距離。透過藝術創作嘗試改變社會的她說,「我們終究是獨立的個體,而我的人生只會是我的人生。」
在愛情裡 我們終究是不同個體
Q:在就學時期曾兩度前往德國,當時心境有什麼特別的轉變?
A:也許因為是亞洲臉孔,當時常被投以憐憫的眼光,尤其在311地震發生後,被立刻送往德國。對於只是16歲國中生的我而言,除了面對文化和語言衝擊,同時也在認識自己是誰,為此還做了一本自我介紹的ZINE。
Q:人們總說,家庭是個人最初學習到「愛」的場所,父母的相處模式是否形成你對關係初步的想像?
A:我們家的相處模式很特別,只要有想做的事情,就會放手讓對方去做,平時專注在各自的領域努力,只要重要時刻能夠聚在一起就夠了。我想我在戀愛裡也是如此。畢竟說到底,再親密的伴侶也終究是不同個體,我們無法如同掌握自己一樣,完全地掌握他人。
Q:Haru. 曾在SNS寫下「我的人生,就只會是我的人生」,據說因為當時的伴侶要求妳刪除一張穿著塑膠袋背心的照片。不論是在雜誌或個人理念上,「忠於自我」似乎都是妳很重視的題目,什麼時候開始有這樣的意識?
A:被要求的當下的確是想:「這個人到底在說什麼⋯⋯實在是太荒謬了。」不過我從小就是個和周遭極為格格不入的小孩。幼稚園發表會上,大家都在跳舞,只有我不想跳、就站著直到表演結束。當時父母為了發表特地出席,看著臺上一動也不動的我,卻什麼也沒說。父母沒有覺得不安(或責備),反而是讓我知道就算和周遭有多麼不同,還是有個能接住自己的地方。所以從不覺得為了和誰在一起,就得放棄原本想做的事,當然也無需為他人隱藏自己的身體。
Q:在德國的教育環境下成長,讓你養成了表達自身意見的習慣,在關係中也一直都是勇於表達自我的人嗎?
A:雖然會表達意見,但我自認為不是一個擅長溝通的人,甚至有些親切的舉動常被誤解成示愛的表現。因為在日本和德國經歷了不同成長階段,有一部分的認同是很混亂的,學習在不同情況下適當地釋放訊息,也許是我的課題之一。不過相對於我的有話直說,現在的伴侶是不太習慣表露心事的類型,所以我會定期會問他「現在有沒有什麼想說的」,算是我們之間的默契吧。
Q:你認為在追求愛情的同時,仍能不失去自我的關鍵是什麼?
A: 19歲時經歷一場日本和倫敦的遠距離戀愛,在彼此都不成熟的狀態下,很容易因為對方的一句話而過度付出或疏離,現在想起來其實不太健康呢。雖然比起當時已經成熟許多,但似乎沒有思考過什麼樣是「不失去自我」,也許我們都在透過對方的眼睛來更認識自己。
或許沒有所謂「最合適」的婚姻制度
Q:日本目前也存在著各式各樣的婚姻制度,近幾年有越來越多年輕夫妻選擇「事實婚*註」。今年剛宣佈結婚的 Haru.也透露未來沒有入籍的打算。對於「結婚」的看法是?
A:一開始是打算走正式的結婚手續,但因為「夫妻別姓」還無法被日本政府認可,加上傳統的結婚形式對我而言,總覺得和現在的生活方式有所出入,同時也對現下制度抱有很多疑問,所以後來才選擇了事實婚。這也讓我們體會到,也許目前還沒有最適合自己的結婚法律吧。另外,在同性婚姻被認可之前,想繼續站在自己能力所及的立場,為真正實現平權的那天而努力,會選擇事實婚也有這樣的意思在。
父母也認為當前以事實婚的形式也許是最適合我們的,目前為止都算是很順利。家庭給我的教育是要謹言慎行並言行一致,尤其我和伴侶都在不同領域持續發聲,如果傳統結婚形式讓我們覺得有違和感,就不該為了結婚而結婚。
Q:會擔心結婚後, 被當作同一個體看待嗎?
A:在日文語彙裡,男性稱婚後的伴侶為作妻子(奥さん),不過妻子(奥さん)有種在家裡深處的印象,況且我也不是很喜歡被稱作是「誰的妻子」。畢竟人的行為也會不由自主地被言語支配,所以就算只是平常的稱呼,也必須斟酌用字才行。
*註:事實婚指兩人有結婚共識即可成立,且不需改夫姓。具法律效力但保障相對較少。
「改變和不變都無須害怕」從個人視角出發的社會觀察
Q:在你的作品中也包含自身所關注的政治及女性等議題,今後想為這個世代持續傳遞什麼樣的觀念或訊息?
A:在《poppo》季刊剛進入日本時,讓我意識到原來媒體是可以影響一個人對社會的見解。因此曾經有個時期非常努力的籌備 HUG.inc,希望能為社會帶來影響,最後太拼命甚至弄壞了身體,然而其實每一天的生活都和社會有所連結,從自己抱有疑問的事情開始,積極和友人交換意見進而引發更多想法,也是改變社會的一種方式。雖然一開始並不會將案子作為自己的藝術創作,但這些從個人觀點出發的作品,還是要被第三者看見,才能引起迴響,這就是透過藝術才能達到的是。不過自從創立公司以來,每天都覺得自己真的很不適合商業呢。(笑)
Q:High(er)也是這樣呢。為了保有內容的自由度,所以從不接業配或廣告置入,財務方面是如何解決?
A:其實獨立刊物真的很辛苦,只能將從紙本賺到的錢,再拿來投入下一期紙本。唯有以真心製作的內容,才能回應那些打從心底喜歡而付錢購買的人吧。今後也打算維持一樣的模式和步調,自由地創作內容。
Q:你曾提及「改變和不變都無須害怕」。對於想改變自己卻正躊躇的人,有什麼話想對他們說?
A:之前在工作上曾參與過「若草計畫」,以社會庇護所的角色,協助無法經濟自主甚至遭受家暴的女性,當事人也有為數不少的年輕人,然而要對這些一時之間無法改變現狀的人說加油,其實是一件很殘酷的事。我常認為很多重要的情報都傳達不到真正需要的人手上,也許有人會因此責怪自己,但我想對他們說:「這並不是你的錯」。以 HUG 的身份出發,我們也希望能透過社群傳遞正確的訊息,希望一切都能往好的方向前進。想讓他們知道,其實也有這樣的大人存在喔!
Haru.
1995 年宮城縣仙台市出生。小學的兩年半與高中時期都是在德國生活。2015 年就讀東京藝術大學,同時創刊自費雜誌《High(er) Magazine》,與同世代一齊思考、企劃、編輯。而後為了集結並支持許多年輕的創作者,成立平臺 HUG.inc。
「以同世代的人所延伸的生活面臨各種問題」作為核心,「且為同世代的人製造一個可以交流的平台」,來延伸每一期的主題,範圍包含時尚、藝術、攝影、電影、音樂等不同角度觀察、思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