撰文、攝影—羅健宏、照片—佐內正史提供
「我沒有特別偏愛紙本,也不是喜歡才決定出攝影集。」坐在攝影書店moom bookshop沙發上的攝影師佐内正史,一邊喝著連鎖店的咖啡,一邊接受秋刀魚編輯部專訪。我們追問已經自己自費出版15本攝影集的他,是否有其他更重要的理由?他搖搖頭說,「我也不知道。」
佐内正史花了點時間思索,推敲或許是想藉由四方形的觀景窗,望向世界的這股動力,讓他得以堅持出版這條路,以及嘗試各種不同的裝幀。他用螺絲裝訂《Trouble in Mind》、直接拿內頁紙當書皮的《銀河》,「想要做手作或其他事情,出版社考慮成本不可能出。」並說「若是用自己的錢,想幹嘛就幹嘛!」這部分的回答毫不猶豫。
24歲自學攝影,因1997年青幻舎發行的出道作《生きている》受到當時裏原宿年輕人推崇,經媒體報導,意外打響了他的名聲。佐内正史一邊拿著中片幅相機對準日常生活中的平凡物件、同時也替音樂雜誌拍攝人物專訪,張張主題不明、曖昧且無時間感的影像,顛覆了當然依然講究視覺張力的日本攝影圈。
佐内正史獨立出版的經驗豐富,2007年正式成立品牌「对照」前,就曾發行攝影集《MAP》。因為開本大於常見尺寸(345x370mm),被當時的出版社婉拒發行。他戲稱自己只好一個人面對讀者,進行產地直送的一條龍服務。而這本當年只能在音樂人中村一義演唱會入手的作品,讓他拿下28屆的木村伊兵衛写真賞,更因此奠定佐内正史在日本攝影界的地位。
訪談途中,佐内正史翻起擺在桌上的舊作,坦言出版後便不太會重讀,臉上露出充滿玩味的表情,半開玩笑地說,睡前還會刻意將攝影書擺遠一點,以免影響睡眠。而這次為了展覽帶來的不少作品,因使用紙張停產形同絕版。他解釋,「以前流行很硬、很挺的紙張,因為時代演進的關係,這種充滿硬漢感、老派喫茶店的紙越來越少,像時髦咖啡店的輕薄紙張越來越多。」
我們問他是否覺得失望?佐内正史沒有多說什麼,反倒翻開去年發行的《銀河》,「做書有很多不懂的地方,就像實驗一樣,有時會發現新事物。」以強力背膠黏合書背的裝幀方式,讓《銀河》的書皮在翻閱後產生深淺不一的白色摺痕,看起來像是瑕疵、甚至會讓人誤以為還少了什麼,但佐内正史卻說「我想做的是這種未完成的東西。」
佐內正史表示,自己的攝影也是如此,「我沒有明確創作主題,我追尋的是發生在途中的未知狀態。」直指那些主題不明的曖昧影像。他形容,完美的構圖、好看的畫面都是建構在一個人長年累積的攝影美學之上,但那不是我想要的。他說「當我看到自己喜歡的照片,就絕對不會收錄在攝影集裡!」
如果把拍照這件事當做是一趟有目的的旅程,佐内正史表示自己即便知道終點在何處、要拍的東西是什麼,也會刻意繞道而行,「雖然自己是往車站這個目標前進,但我會向右轉、向左轉,絕對不會到達車站。」而且途中讓他按下快門的畫面,盡是自己也不理解、充滿未知的人事物,臉上冒出困惑表情,表示「有時候會想自己怎麼會做出這本書。」不過,「我覺得自己是為了待在途中才繼續拍照的。」
或許,今年佐内正史來臺灣,為演員綾瀬遙拍攝的寫真書《ハルカノイセカイ》也藏有這般的初心。為期5天的旅程,佐內正史與綾瀬遙走訪了臺北、臺中兩座城市,拍下這位女演員螢光幕外的未知。大口吃著糖葫蘆、瞇著眼睛看鏡頭、各種自然不造作的影像。佐内正史從行李箱裡拿出編輯中的印樣,翻到綾瀬遙和椰子樹的頁面,表示正想著如何連起兩邊製造效果,讓畫面務必跳脫熟悉!
從醒來到睡前都在思考攝影,再來就在電玩、漫畫和泡澡的佐内正史,採訪最後提及今年不只幫出版了3位詩人的攝影集《Summer of the DEAD》,自己也多了詩人的新身份,「拍照跟寫詩對我來說都是很近的存在。」就好比夢中經歷的事物能夠寫成詩,也會想著要怎麼把它拍下來。對我來說「這些事情都糾纏在一起。」
訪談結束,佐内正史褪下攝影師的角色,穿上朋友特別為他量身訂製的服裝,變成詩人佐内正史。拿起隨身喇叭貼在耳邊,跟著好友曾我部恵一的音樂聲低吟「There is no place like Tokyo today!」,領著臺下的觀眾,駛向影像與詩的未知迷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