撰文-林珈綺、攝影-Liszt Chang、場地協力-MKCR / Mountain Kids Chill & Relax 山小孩咖啡

1995年插畫家凱西出道,日記本上白上衣藍短褲中性角色,陪伴了無數中生代的私密時光;2000年幾米成立品牌,溫暖細膩的畫作成了人們心靈暫時停靠的地方。到後來彎彎、Duncan、馬來貘、爽爽貓等,圖文創作者如雨後春筍般誕生,這些療癒人心的插圖也以超商集點贈品、社群貼圖、市集活動走入臺灣人的日常中。雜誌前半篇幅談到影響日本插畫界的重要人物原田治,編輯部也好奇臺日的插畫史一路是如何走來?前方還有什麼樣的景色?這天我與繪製爽爽貓的SECOND與深諳日本的插畫家紅林,相約山小孩咖啡2店,一起畫出插畫之於時代、之於兩國的經緯。

About……紅 林 Hori b. Goode

作品以獨特視角、快意脫力的風格為顯,結合紙本、展覽活躍;同時也是《秋刀魚》專欄作家。個人著作《椰子夢》、《是笨蛋吧》、《豪華論》。

Instagram:@horibgoode|Website:horibgoode.com

About……SECOND

創造「爽爽貓」、「小勞撫」與「凹凹熊」等角色,簡單的線條勾勒出的角色搭配療癒可愛的文字受到廣大群眾喜愛。其中爽爽貓曾與日本航海王合作原創貼圖、與日本Uniqlo me!合作推出訂製款T-shirt與週邊,同時也是第一位擁有捷運主題列車的插畫角色。

Instagram:@wuchengan|Facebook:爽爽貓 by Second


插畫意識的啟蒙都是從日本開始?

秋刀魚:像我自己有印象接觸到的第一個臺灣插畫家是彎彎。你們第一次意識到「插畫」的存在是什麼時候?

SECOND:最早應該是國小時,我有一支自動筆上的圖案印著酷企鵝,那是我媽從一家賣日本小舶來品的小店買來的。由於圖案在筆上,我開始邊看邊嘗試勾勒它的形狀,也會創造自己的角色。每天放學後,我都會去文具店買一張貼紙,可能從那個時候就對圖案印在商品上的魅力很感興趣。

紅林:我第一次接觸插畫真的也是三麗鷗,那時候喜歡的是大眼蛙還有帕恰狗。另外比較特別的是在我小時候我爸有段時間在日本唸書,那個年代他們打電話還會用電話卡,那時候日本人的電話卡都設計得超級好看,除了偶像明星外,也會有很多插畫,我都會把這些電話卡蒐集起來,其中就有一款是原田治畫的插畫,雖然小時候對於插畫家沒有概念,但他以簡單卻可愛的線條正是小朋友很容易喜歡上的形象。

原田治的品牌 OSAMU GOODS 的電話卡。

原田治所繪的電話卡。

秋刀魚:請與我們分享不同時期喜歡的插畫家有哪些?

SECOND:我第一個自己買的插畫商品是凱西的文具,他是文具公司「知音文創」的插畫家,知音其實很像三麗鷗,裡面有多位內部的插畫家會推出各自設計的插畫文具,甚至變成各自的品牌。其中裡面的「米力」是我到現在依舊非常喜歡的插畫家,我覺得她很厲害的地方是,她在最紅的時候放下一切,退居幕後成為公司的設計總監,從事商品企畫,那時關於紙膠帶的企畫她就策劃得很成功,她也有邀請我要不要合作推出爽爽貓紙膠帶,有一種跟偶像合作的感覺。雖然她現在離開知音了,但依舊堅持頻繁創作,也嘗試陶等其他立體創作延續創作的熱忱,從以前的文具到現在的社群,跟著不同的載體一直進步,我很喜歡這樣持之以恆的感覺。

大學的時期我看了奈良美智的紀錄片《跟著奈良美智去旅行》而喜歡上他,去日本讀語言學時,有一次偶然看到一張他辦在青森的展覽海報,莫名的被感動,那時語言不通就乘著一股傻勁衝去青森看展。那次展覽有點像是回饋他出生的地方,他串連了整個社區,找了很多當地的義工一起創作,這種真誠的藝術行動,深深地影響了我,當我感到焦慮、沒有方向的時候,想到有他這樣的創作者在努力著,就會感到安心許多。因為他我還去參加了村上隆辦的Geisai Taiwan新人創作大賞,那時他就有親自評我的圖。喜歡他也有另一個原因是覺得他的週邊商品都做得很好,雖然原畫很有魅力,但他總是會嘗試一些別人不會做、有點實驗性的週邊,如:Gummi Girl 軟糖的盒子,我覺得創作除了作品本身好,跟商品的結合度高也是一種藝術。

近期我比較喜歡有點ㄎㄧㄤ的風格,簡單的線條帶著魔性的面貌,像是英國插畫家的David Shrigley和韓國插畫家Bird Pit。

Ridiculous Stress Swan-Thing x David Shrigley 捏捏紓壓天鵝玩具。

祖父江慎《祖父江慎+コズフィッシュ》。

安西水丸《おもしろ美術一年生》。

紅林:真正開始接觸大量的插畫是我在猶豫是否要當插畫家之時,那時我在英國也接觸很多像剛剛提到的David Shrigley,還有直到現在都很喜歡的紐約插畫家Maira Kalman。從身為猶太人的角度觀察美國文化,她覺得紐約人都長得很有趣,也穿得很奇怪,就開始記錄紐約街上的人,從她的畫中常常能感受到有趣的新意,所以看她的東西滿容易感受到刺激的。

如果是日本的話其中一個是安西水丸,大部分的人接觸到他可能是因為村上春樹,我喜歡他的散文勝過小說,文字很療癒!很大成分正是因為搭配安西水丸的插畫,更能達成這份療癒幽默!他的畫有點鬆又有點玩世不恭,可以看出他看待世界有個特殊的角度。另一位是祖父江慎,因為他的設計太厲害了,所以沒什麼人會注意到他的插畫。他以一種純粹畫畫的狀態常常創作出跳脫常理且富有童心的作品,真的是一位鬼才,他從事設計至少做了40、50年了,在設計、裝幀、插畫方面有非常大量的作品,也可以從他的設計歷程中看到日本的插畫史脈絡,所以我很推薦想學插畫或是想走這一行的人可以參考他的作品。

另外因為祖父江慎,我也注意到了曾經與他合作的夫妻插畫團體100% orange,他們以簡練的線條搭配大膽的用色著稱,通常我們會因為畫面太空而覺得不夠,但他們用如此簡單的線條就濃縮了他們想傳遞的訊息,而且很有力量,這就是功力所在。要對自己的圖有一定的自信才能做到這件事,我覺得這個部分給了我滿多的啟發,也希望自己的插畫朝著這個境界前進。

從實體到線上 插畫家發信的媒介與載體

秋刀魚:你們有印象以前的插畫家都是用什麼媒介傳遞訊息?或是讓別人認識他們?

SECOND:以前我有訂閱知音的《BALA 月刊》,在這個小雜誌中可以看到插畫家們的生活近況,最後還會有他們這一期推出的新商品。另外知音也會在他們的工廠裡辦市集,插畫家們都會參加,這可能也影響到我高中大學時創意市集很盛行,我就有去參加誠品主辦創意市集「一卡皮箱秀自己」和簡單生活節。之後有段時間絹版印刷非常流行,我也和朋友Ajin一起在西門町開了一家T-shirt店,從那時起,我就對圖像結合商品的過程產生興趣,也很享受在不同的媒體、載體上進行創作。後來,我開始在網上以類似日記的方式分享爽爽貓的圖文作品,意外地獲得了一些共鳴。為了讓這個角色能夠延續,我參加了臺灣和拉斯維加斯的授權展,幸運地被選中,並獲得了許多媒體的關注,這也讓華研注意到了我,從此進入授權的領域。

紅林:對~SECOND一直都很活躍!(崇拜眼神)據我的觀察,日本人仍然非常重視Twitter,雖然臺灣使用的人較少,但大部分的日本創作者仍然會透過Twitter發布訊息。此外,我也注意到日本有一種特殊的生態現象,他們依然會採用一些傳統的官方露出方式,例如頻繁更新官方網站、發送官方會員信件。在商業運作上,他們真的非常謹慎,與其在社群媒體上被淹沒,不如讓粉絲收到正式的官方訊息,這也算是一種主動出擊的策略。

與臺大不同,日本的插畫發展脈絡與經營生態

秋刀魚:從剛剛的分享可以感受到臺灣插畫生態演進的脈絡,那日本的插畫是怎麼發展起來的?

紅林:(拿出今天上課的ppt)在整理資料的時候,我發現日本的插畫史相當有趣,也涵蓋了許多我喜歡的藝術家。插畫在日本可追溯至浮世繪時代,當時已有圖文搭配的概念。然而,真正出現插畫興起是在60年代第一次世界大戰後,日本和美國開始頻繁交流,「イラストレーション(illustration)」和。「イラストレーター(illustrator)」這些詞是在插畫家和田誠的推廣下才變得比較廣為人知。那時大多插畫家並非專職,多數是平面設計師或藝術家,他們的畫作常被用於雜誌、書封、文宣等。例如知名藝術家橫尾忠則,最初多在設計文宣海報,較偏向插畫的工作,後來在受到美國展覽的刺激下逐漸轉向純粹的藝術創作。

70年代是日本經濟蓬勃發展的時期,雜誌、圖書、出版和廣告業蓬勃興起,許多資金投注在這些領域。

由於日本是一個對於閱讀資訊需求量很大的地方,也孕育出許多知名的插畫家,原田治也是在個時期被注意到,可以說是日本出版業的黃金年代。

到了90年代,1997年原田治就和安西水丸成立了插畫學校「Palette Club School」,翌年宇野亞喜良、和田誠、橫尾忠則、安西水丸等代表性的插畫家成立了東京插畫家協會(Tokyo Illustrators Society簡稱TIS),兩個組織的成員有高度的重複性。同一時期還有一本名為《イラストノート(illust note)》的雜誌,TIS在其中也有專欄。該雜誌會舉辦類似比賽的「ノート展」,獲選的作品就會被刊載,甚至作為封面,是一本十分受到業界關注的雜誌,所以能登上雜誌就等於在插畫界出道了,這些組織對於日本插畫屆有系統的發展提供了很大的幫助。

今天上課的ppt。

秋刀魚:聽起來日本的插畫界結構十分堅實。

SECOND:日本的插畫是深入生活的每一個細節的,他們的分工非常細膩,光是雜誌上的插畫都足以成為一個職業,不僅發行量大,市場又穩定。再加上日本的送禮文化,三麗鷗之所以會那麼流行,一部分也是因為它是一個送小朋友最好的伴手禮,所以插畫的基本市場很大。

紅林:沒錯,即使是一個小的專欄他們都會找專業的插畫家繪製,但臺灣預算就沒有那麼多啊!一個版面可能已經可以支付攝影師拍照的費用了,繪製小插畫根本不符合經濟價值,通常由設計師一併處理。或許臺灣在插畫的運用上還沒有那麼細微,日本的插畫界已經是個高度發展的產業,能夠支撐他們的生活。

除了量體不一樣外,日本的插畫系統也跟臺灣很不一樣,通常業主與插畫家之間還會有藝術總監Art Director(AD)的角色在中間,他們能夠主導整體設計方向。例如廠商想做一個杯子,可能會委託ㄧ家設計公司,由設計公司的AD去發想並選擇設計師或插畫家的人選;而臺灣則相反,廠商一開始就自行尋找特定的插畫家,企畫也是廠商端自己構思,其實是比較侷限的,因此有時日本反而可以有一個跳脫視角的人可以去做更有趣、更有創意的企畫。所以在臺灣,我覺得插畫家與設計師自己就要有反向提案的能力,必須觀察很多世界各地的作品,給出跳脫平常視角的觀點。

不只是畫風營造,其中思維才是特色所在

秋刀魚:覺得可愛的定義是什麼?讓人覺得「好可愛!」想要將其買回家的關鍵?

紅林:可愛就是正義!會想讓人帶回家其實隱藏了一些可愛之外的事物,不是單純只是的可愛而已,裡面一定會有能引起共鳴的創作者的個性在裡面,或是如果知道這個商品創作的脈絡後,可能就會刺激你想要買回家。

SECOND:我覺得「可愛」是一個很高級的形容詞。有時候看喜歡的東西就會想要用「可愛」去稱讚他,不一定是他外型真的很「可愛」,裡面有很多意義存在。對我來說,讓人想要帶回家的可愛商品有兩種,一種是材質和角色非常匹配的,另一種是帶來意外驚喜的。例如之前與全家合作的爽爽貓袋子,如果把袋子翻過來,就會變成爽爽貓的頭,這種小驚喜是一個關鍵的點。此外,有時候ㄎㄧㄤ到很可愛,或是廢到不知道這個東西可以幹嘛,也滿可愛的,我最近有點迷上這種小廢物。

秋刀魚:你們覺得現在臺日流行的畫風是什麼?

SECOND:有點ㄎㄧㄤ、Y2K的感覺,或者是帶有手感筆觸。

紅林:沒錯!有點3D或螢光的感覺,不過日本好像比較不走這條路,而是更偏向動漫風的電繪,或者是帶有一點復古漫畫風格(如《亂馬½》、《幽游白書》),從一些插畫雜誌上可以看到這件事。

SECOND:其實日本現在很受歡迎的還有黑白線條,諸如長場雄,和最近非常紅的平山昌尚,他其實不那麼插畫,是有點介於插畫與當代實驗藝術之間的感覺,也可以說是一種插畫實驗行動。

紅林:平山昌尚的東西雖然簡簡單單但實驗性很夠,與David Shrigley有點像,不是純粹的可愛或順眼,都帶著某種吐槽社會的意味,他的作品有某些刺刺的東西在挑戰你的思維,由於他這種獨特的風格,TOKYO ART BOOK FAIR也多次邀請他負責視覺設計。

秋刀魚:比起SECOND以爽爽貓作為角色IP,在日本好像更多畫風鮮明但沒有特定IP的插畫家。

SECOND:我覺得這個也是日本插畫家厲害的地方,他們可以用自己的線條就展現足夠的個人特色,像長場雄畫史奴比就超可愛,他們的線條已經成為一個符號,這是插畫家都想達到的境界。

十年的插畫旅程,不斷轉化時代與自身的關係

秋刀魚:在此也要恭喜爽爽貓邁入了十週年!紅林也出道十年!這十年你們是如何走來的?

SECOND:讀研究所時,每天睡前我都會畫一張自畫像,但到最後多是顏料在流動,像是生命在消逝的感覺,完全不同於現在的爽爽貓的風格。而爽爽貓的誕生是我偶然間畫了一個簡單可愛的形象,但我的老師曲家瑞看到後,就覺得我怎麼會突然畫出這麼可愛的東西,於是她就請我先將它收起來,所以其實爽爽貓很早就出現了,只是放在抽屜裡一陣子。後來儘管是她叫我收進抽屜,但也是她叫我拿出來的。之後她幫忙誠品策畫了一個展覽活動,找了四位藝術家,而我剛好畢業,就想拿著我的研究所作品去參展,她告訴我說不是,是我那個被收進抽屜的角色要出現了。那時我也在思考是否要像大家一樣畢業後去設計公司工作,或者開始接案,我內心其實很想再多畫一些自己的作品,但已經不是研究生了,很難純粹創作。於是我把這些複雜的心情都畫了下來,爽爽貓就在那個時候逐漸成形。在這十年裡,我覺得保持創作熱忱,和怎麼用團隊的方式讓角色IP可以更深入人心、貼近生活是最難的,所以我們很努力在推出商品和辦活動,讓這些角色可以真的進到真實生活中療癒粉絲。此外,我也覺得每個時代都有不同的關鍵字。例如,爽爽貓誕生時我對未來還沒有那麼確定,所以爽爽貓帶有抓住夢想的感覺。近年來由於疫情,我感受到大家希望有一個共同的出口一起「軟廢」,因此,我創造了「小勞撫」這個角色。這個過程非常有趣,就像時代的推進,我讓一個角色誕生來撫慰這個時代的感覺,我認為我的使命就是找出這個時代的關鍵字,切入大家的生活,並學習著與專業的團隊合作,讓角色的魅力發揮到最大值。

紅林:雖然我從小就喜歡畫圖,但直到研究所才念藝術相關科系。我在英國念策展時,有輔修一些插畫的課程,並結識了許多從事插畫相關工作的人。回到臺灣後,我開始做設展和藝術相關的工作,然而我還是一直很喜歡畫圖,也在不斷思考什麼工作是我一輩子都會感到有趣的。摸索了一陣子後,在2013年臺北的獨立書店「下北沢世代」看了我的作品後,認為我應該辦自己的個展、畫自己的作品,於是邀請我一起創作,那是我第一次做出可以展出的作品,但那時我並不認為自己已經出道!也是因為那個展覽,日本一家畫廊「commune Press」的經紀人正好來臺灣參觀,他問我是否有興趣在日本展覽。那時我對於能否做這件事還沒有足夠的自信,所以我請他們等我一年。當時他們可能覺得能請到一位來自臺灣的藝術家相當難得,於是就幫我安排了幾個地方的展覽,最後變成一個巡迴展。從日本中部一直到西部,在四個地方進行巡迴展。那段時間我也認識了許多日本插畫界和藝文界的人,這算是一個很好的開始。回到臺灣後,我才真正開始接到一些offer。但其實我真的得到比較多關注或許是從藝術書展開始。我先後參加了東京和紐約的Art Book Fair,我的第一本書《椰子夢》是在紐約的Art Book Fair試做了50本賣,當時我心想,紐約是一個最具挑戰的地方,也是一個很好試水溫的場所,如果那裡能賣得掉在哪裡應該都賣得掉,結果全部賣光了,所以我就直接印了2000本。在臺灣多數人是通過我的個展或獨立書店接觸到我的作品,很多客戶直接拿著我的書來找我合作,因為他們喜歡我的風格,不會突然要求我畫一些整齊的東西,因為我的東西本來就亂亂的,所以通常不需要修改。

採訪當天才出爐的爽爽貓10週年週邊商品。

創作者的個人經營,從插畫本身到之外

秋刀魚:作為創作者,與世界接軌似乎是一個持續的過程,你們通常會如何做?

SECOND:我會努力做功課欸!爽爽貓是我原本就比較擅長表達的方式,他的任務就是去偷別人的煩惱,再轉化成安慰或療癒的圖文,這種創作方式比較像是將內心的想法往外傳達;但小勞撫我就會去研究Dcard或者是網路用語,收集好資訊再整理出來,比較像是從外界給我的刺激來創作。未來其他角色出現時,可能又會有新的模式或是產出方法,這也是我正在研究的功課。

紅林:我個人的創作過程其實跟書是綁得比較緊的,比如說我的第一本「文庫本」造型的書《椰子夢》是記錄一些生活上發生的荒唐事,或是社會上發生的一些很瞎的事;第二本《是笨蛋吧》則是重於內心,記錄我在生活中發現的一些笨拙事物或朋友的很笨行為;最近的第三本《豪華論》是想知道大家的價值觀是什麼,所以就想知道大家對於豪華的想像。第一本著重於社會觀察,第二本表達內心情感,第三本則比較像是跟社會對話。剛剛聽到SECOND的分享,我覺得非常有共鳴,好像每位創作者都以自己的方式處理消化自己與這個時代的關係,再將想法傳遞給讀者和粉絲,只是形式不同而已。但其實我們所做的事情非常相似。

紅林口袋文庫本系列:《椰子夢》、《是笨蛋吧!》、《豪華論》。

秋刀魚:你們有觀察到近期臺日有什麼因應新時代經營插畫家身份的方式嗎?你們自己又是如何經營規畫的呢?

SECOND:規畫可能趕不上變化哈哈哈!例如角色IP這個事情很難說我盡了百分之百的努力就能讓大家喜愛,所以我一直在努力保持活力去創造新的角色,像我覺得《櫻桃小丸子》的作者櫻桃子就很厲害,他除了小丸子還有 《可吉可吉》(紅林:《可吉可吉》超棒!),他沒有因一部作品成功就停下腳步,而是持續發展新的世界觀。我覺得很像我在發覺新的關鍵字這件事情,所以我也把這件事列入我中長期的計畫中,雖然不一定要在同一個世界觀下,但我想要讓現有角色有更多朋友,或變成一個角色家族。雖然還在構思,但未來可能會推出一個個性與先前有些反差的角色,例如龍吧!(噓!這是我和秋刀魚的秘密)

很多人說當興趣變成工作時會感到痛苦,但我覺得痛苦是因為以前興趣是一種逃脫,當生活壓力大的時候就可以逃到那個世界中。但當興趣變成工作後,你所有的成敗都來自於這份工作,就會感到莫名壓力。因此,我現在有時會回到純粹的藝術創作狀態,繪畫一些探究內心的作品,或用其他形式去創作,像是最近也有很多插畫家會去捏陶,前陣子週末我也會去三貂嶺摸陶,讓它帶領我回到當下,自然地捏出一些形狀。透過這種不斷轉換地方和創作媒介的方式,我能夠逃離一些生活壓力,保持新鮮感。所以與其說是經營,不如說是如何保持創作熱忱。

紅林:最近我看到一位日本插畫家たなかみさき開設了自己的 podcast 節目《Midnight Chime》,因為插畫家這個角色本來就不太容易與粉絲接觸,但她的 podcast 透過討論一些與插畫相關或與女性、感情有關的話題,將插畫家本身的形象更立體化,也進而吸引雜誌媒體會想採訪,我覺得這是一個很好的突破。另外我有一個日本插畫家朋友NONCHELEEE,他在自己的工作室旁邊經營一家服飾設計選品店「ON AIR」,也會自己在店裡放DJ,這種長期自我經營的模式也是一個很不錯的例子。

我因為沒有像爽爽貓那樣的IP角色,也沒有太大成名的野心,所以會希望自己的作品就像安西水丸的東西一樣有自己個人的韻味,就算我的名字不在旁邊,從筆觸或「鬆」的程度就辨識出也會認出是紅林畫的,是好看的!這種感覺滿好的。此外我的人生有兩個職志,第一個希望可以達到「一筆定魂」的狀態, 一方面是客戶不會改稿,一方面是我畫出來的東西自己不用修改多次。第二個是「著作等身」,如果這個工作我可以做到80歲,我所創作的所有紙本作品可以疊起來跟身高一樣高,因為我認為成就很難量化,但這樣的目標似乎很實際。(笑)

NONCHELEE作品集 《LIFE GOES ON》。

秋刀魚:最後是近幾年有點定番議題,身為插畫家會不會擔心被AI取代?插畫未來的趨勢是什麼?

SECOND:其實不會。我比較擔心把喜歡的事情弄得不喜歡,那會很糟糕。去年夏天我去衝浪,我覺得整個衝浪的過程有點像創作的狀態,我永遠不知道下一道浪是什麼、什麼時候要來,就像不知道下一個紙膠帶或T-shirt的熱潮在哪,我能做的就是好好地蹲著,等待前面的白白的浪花出現,一直去抓時代的關鍵字轉化為創作。若浪沒來也沒關係,至少我能在水中享受樂趣。

紅林:的確有些很數位風格很容易被取代,因此,你的個性和你要傳遞的訊息變得非常重要,有時候,一些瑕疵或不完美反而能在任何環境中存活下來。最近筆我電壞了,我用新的桌電處理圖處理得很爛,有次出圖時雜點多到不行,起初想說要不要去掉,但後來是保留了,反而有種有趣的雜感,所以有一些小點在旁邊我其實沒有很在意,那就是人味會出現的地方,我覺得這可能才是人類可以辦到的事情,也是在這個浪潮中我自己找到的一些活命的秘訣,在說什麼東西呀哈哈哈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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