撰文—雍小狼・圖片出處—原點出版《BACON ICE CREAM 台灣限定版:奧山由之的攝影初心》
BACON ICE CREAM(培根冰淇淋),原本是70年代英國綜藝節目裡的惡搞懲罰橋段,卻在鬼才名廚赫斯頓.布魯門索(Heston Blumenthal)的手上,以童心加上分子料理的科學廚藝,用破格的創意和紮實的技術,將培根與冰淇淋這兩種極端元素混合迸出新滋味,幻化為米其林三星餐廳中的經典招牌菜色。
從味覺來品嘗影像的初衷
攝影是否也能這樣,從回顧傳統中找出新意,讓衝突的元素碰撞出令人驚豔的火花呢?年僅20歲即以第一本攝影集《Girl》擒下Canon寫真新世紀優秀賞的奧山由之,隨後排山倒海而來的工作,使他成了攝影界的新生代的一股風潮。然而,當大家都稱讚「這張照片真有奧山由之的特色」時,他卻開始反思:究竟什麼才是自己的特色呢?他開始回顧過去五年來,工作或私下拍攝的數萬張底片,不以理性思考,僅以視覺與原初的直覺來挑選出最有「自己」味道的照片。花費好幾個月時間淘選出最後的數百張後,他將底片沖印成實體照片貼滿房間的四面牆上,最後精選出了一本攝影集。
純粹以視覺和直覺挑選照片,是因為奧山希望用更純粹的感官來感受照片中的「味道」,一切詞藻的形容,都不如直接吃一口的真實體驗。因此,這不僅是一本回顧攝影歷程,找回創作初心的作品集,也是一本逼視創作者的核心,甚至是直指攝影本質的大哉問。
從挑選照片時的無以名狀,到作品集成型,奧山腦海中浮現了「BACON ICE CREAM」的概念。他發現,吸引自己的人事物似乎總是同時具備兩種相反的要素,彷彿有機地在兩個極端點之間連成的線上游移、擺動,在這過程中被他按下快門擷取了絕妙的瞬間。因為這種變化及不穩固性,而使他的作品蘊含著難以預料的刺激感。就像「BACON ICE CREAM」這道創意料理一樣,從矛盾之中顯現出美的存在。
捕捉隱藏在日常中非日常的瞬間
然而,這些乍看之下令人覺得不思議,帶點魔幻寫實味道的畫面,其實隱藏在日常生活每一個被人們錯過的小角落、小細節之中。奧山發現自己很喜歡日常與非日常混雜並陳的狀況,當每天出現在眼前習以為常的事物或景色,突然有了一點細微卻極端的變化,就像是平行時空侵蝕了現實的一部分,既危險又迷人,潛伏著各種令人亢奮、心跳加速的可能性。
奧山認為,許多令人驚艷的創作,九成以上都是眾所周知的既有元素,是剩下的一成細微差異使人看來驚艷。好比有張照片拍攝了即將施工的空地上的一張沙發,雖然工地在城市中隨處可見,但當沙發出現在即將施工的空地上時,就會給人一種「咦?為什麼沙發會在這裡?」的錯愕感,裂解了生活的常識版圖,綻放出一道驚奇的光芒。因此,他將2015年的這本攝影集取名為《BACON ICE CREAM》,就像把培根加進冰淇淋,種種衝突、矛盾都被創作者轉化成了無法言喻的絕妙滋味。
奧山由之曾經說過:每一本攝影集都是現在的自己留給未來自己的時空膠囊。事隔多年在臺灣再版《BACON ICE CREAM》,他不僅重返初心,重新挑選了30多幅新作加入其中,更將這個時空膠囊交給了另一位創作者:聶永真的手上。
奧山由之 X 聶永真 臺版口味的「BACON ICE CREAM」
臺灣版《BACON ICE CREAM》由奧山由之授權臺灣設計師聶永真重新選圖、設計,可以說是橫跨時空後的再創作,也成為臺灣長出的新生命。聶永真的圖像編輯方式,同樣緊扣著《BACON ICE CREAM》的書名及奧山作品對讀者傳遞出的訊息:將兩種不同感官經驗範圍的物件並置,產生新的交叉訊息。甚至連設計過程,也和奧山挑選作品的過程如出一轍:列印出兩百多張所有新舊作品的小樣,在工作室的地板上重新混合安排。可以說,作為審視創作並使作品間碰撞出新滋味的方法論,《BACON ICE CREAM》在2015年的日本與2021年的台灣,各自開出了兩朵本質相同,卻各有特色的奇異花朵。
而在裝幀上臺灣版《BACON ICE CREAM》也提出了截然不同的想法。聶永真嘗試主副書籍的特殊合併裝訂方式,以相對輕磅、宛如小眾刊物(Zine)一般活潑輕盈的外冊,包裹著使用高塗佈美術紙,呈現出攝影集精緻質地的內冊。兩冊合併裝訂的形式不只為翻閱時增添了儀式性,書背的兩條螢光綠線騎馬車縫,更像是在透露這本攝影集的核心意念:從事物表象的裂縫中透出的異色光彩。
當年奧山在日本舉辦《BACON ICE CREAM》攝影展時,即以圖層般重複疊放照片,每張露出一部分的獨特展示方法,打破相片的框格並向觀者提示出觀看的新角度,以及主動詮釋作品的可能性。對奧山而言,搭載照片的媒材跟畫面本身同等重要,都擔負著將創作核心呈現給觀者的重責大任,使用不同的材質、裝裱方法、尺寸大小,都會影響觀者的詮釋與感受。因此,臺灣版《BACON ICE CREAM》不僅是化身成另一個迥異的型態重新出世,可說是聶永真對奧山由之的再詮釋,更可與日版對照觀看,碰撞出全新的意義。
奧山由之表示,「第一次」只會平等地造訪每個人一次,但他將「第一次」所見到的景象、光線、色彩、形體,全都收納在這本攝影集之中。雖然「第一次」不會再度造訪,但他在嚐到「第一次」的滋味那瞬間,興奮按下快門所捕捉的影像,就放在了名為攝影集的時空膠囊裡。而2015年的《BACON ICE CREAM》,交由聶永真的手中於2021年綻放出新的樣貌,而各位讀者們又將品嘗到什麼滋味?見到什麼新風景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