靜謐的巷弄裡,低矮的家屋與木造工房相連,機器輪轉的刨刀發出震耳的研磨聲響,快速地在木材上削出圓滑的頭形,紛飛的木屑像是雪花般,迎接即將成形的「こけし」。滿是紋路的雙手,是歷經40年的手工製作,留下的最好印記,而今年88歲的小南三郎,用半輩子刻畫出的手工「こけし」,則是他留給秋田,與世人最甜美的禮物。

與稻庭烏龍麵為了在冬天保留美食的出發點有異曲同工之妙,盛產於東北的人形木偶「こけし」(Kokeshi,中文稱為「木芥子」),也是因應天寒地凍的雪季,人們可在屋內完成的手工民藝品。以木頭雕刻,有著簡單的肢幹及刻意放大的頭部,配上幾條用來表示臉部的線。身體部分有些紅、黑色(有時黃色、綠色) 的花樣,上頭覆蓋有一層蠟,沒有手腳,看起來像襁褓中的嬰兒般可愛。隨著地域不同而形成獨具特色的在地工藝,全日本共有10大流派,坐落在秋田縣湯澤市木地山旁的小南三郎工房,則是道地的「木地山系」,頭部有相當大的前髮,繪有紅色放射線的裝飾。著名於其向前垂下的身體。也有僅繪有菊花的古早樣式,淺淺的笑容與平整的短髮造型,看著看著不由得跟著「こけし」一同笑了起來。即便已成大師的小南三郎,至今仍雕刻著滿山的「こけし」,圍繞在他家中,超過百餘個的「こけし」,許多只是自己收藏(甚至是「練習」),不販售的他笑說,「這裡每一個こけし都是我親手誕生的孩子。」

超過半世紀的自學,讓小南三郎成為「こけし」民藝中重要的瑰寶,他的こけし之所以如此動人,在於他對こけし的一見鍾情。冬季面臨大雪的秋田,許多人選擇到外地工作,小南三郎也因為肩負起家中經濟,而到了東京從事工地勞務。閒暇之際將工地不用的好木材拿來雕刻,想念起故鄉的こけし才自己摸索出一套脈絡。直到某次冬天結束後,在車站意外看到「東京こけし友の會」海報,又在湯澤車站遇見「こけし手帖」的專門書籍,於是心中默默決定,來年冬天到東京工作時,一定要拜訪こけし出版社。隔年2月28日,抵達東京後遇上難得的大雪,30公分厚的積雪讓工人暫停工作,於是他決定履行他的心念,拜訪「東京こけし友の會」會長西田峯吉,身穿著工作服的他,雖然心中忐忑卻以真誠的心打動會長,從原本一個小時的拜訪,變成兩個小時的暢聊,喜愛こけし的會長,還傳授了精進的工法給他,正式開啟他的創作之路。

從原本的玩票性質到最後全心專研,其作品甚至於1981年登上NHK晨間劇「まんさくの花」,女主角帶著小南三郎所做的こけし,劇情連續3天放送,在當時小小的鄉間造成了轟動,小南三郎也因電視播出而備受矚目。直到2013年他更受邀出版寫真書《まんさくこけしと達磨》(暫譯:豐收的木芥子與達摩),收錄了40年來從初學到職人的半百歲月中,象徵時代而留存的作品。翻開寫真書,看不見小南三郎的匠氣,反而在こけし的笑容與達磨的眉宇間,看見了他對小小木工雕刻的熱情,滿溢出來的全是未說出口的愛。傳統こけし創作題材都是小女孩,小南三郎徒手用毛筆勾勒出的表情,沒有特別設定,卻被熟悉的友人們看出端倪,「這些面容都是太太吧!一定很愛她吧!」小南三郎笑著說「沒有啦,可能是每天看見太太的關係。」燦爛的笑容,彷彿被詢問過多次,卻同樣害羞地回答,小南三郎的太太也靦腆地揮手說「沒這回事。」在小南三郎的こけし面前,就算即將步入百歲,兩夫妻仍像是小孩子般,用不善言語卻滿是幸福的愛,濃縮進每一個作品當中,獻給彼此的支持與陪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