撰文—陳頤華
圖片提供—BIOS monthly、NEUT

一座城市,各自表述,你心中的東京與臺北,還是最不可撼動的流行文化發信地嗎?面對全新世代的到來,城市中的變化是否迎來嶄新的面貌?本次對談從「東京」與「臺北」兩座城市出發,採訪關注世代脈動的線上媒體編輯長,探究臺日大城市中的時下年輕世代,正在關注與期待發生改變的議題究竟是什麼?

★溫馨提醒:年輕世代定義請自行對號入座,法定青年為19至30歲,你媽媽可能認為你永遠是小孩,看到抖音時可能認為自己是老人,而賭神的世界觀裡,年輕人終究是年輕人。

╭日本/東京╮

 

NEUT Magazine 編輯長 平山潤

以「Make Extreme Neutral」為核心價值,關注日本大眾媒體忌諱報導的性、政治和種族問題,以採訪顛覆常識的新想法的人、創作者們的觀點而受到關注,透過「中立」視角,創造日本少數群體的溝同平臺。

 

╭臺灣/臺北╮

 

BIOS monthly 總編輯 溫若涵

創立於 2011 年的線上媒體,關注時代的新樣貌與獨特的生命經驗。從電影、音樂、文學、設計、地方等領域挖掘,以具有創造性的編輯思考,想像視覺與深度內容的可能性。

 
 
 
 
開始往街頭發展,無論是跨界party、有機形式的藝術創作,或是音樂演出,都再度興盛起來。
— NEUT Magazine 編輯長 平山潤
願意更早開始接觸身心靈與各種意識的討論。
— BIOS monthly 總編輯 溫若涵

◐ 平山:東京現在年輕世代關注最大的兩個文化議題,分別是街頭文化與飲食文化。現在平均15至20歲的年輕人,整個學生時期都籠罩在疫情生活中,讓原本豐富的聚會活動變得黯淡許多,促使這一代開始往街頭發展,無論是跨界party、有機形式的藝術創作,或是音樂演出,都再度興盛起來。另一方面,疫情也讓大家在家時間變多,對飲食的意識提高,從自然酒到第三波咖啡浪潮,都是關注焦點,甚至往高價位餐食邁進。

除了整體社會趨勢議題外,正因NEUT magazine(以下簡稱NEUT)的slogan是「Make Extreme Neutral」,我們持續以「中立」觀點出發,提供日本年輕人自由討論的空間。由於日本社會有許多禁忌與偏見,甚至會排除「團體」之外的人與事,例如非異性戀者、心理問題者、刺青者等等,透過NEUT的專訪,介紹這些人們的存在,讓年輕世代知道:「我並不是異類,我有一群能產生共鳴的夥伴。」比起刻意捍衛或加注過多的正義在別人身上,NEUT更像是倡導一種自由生活的方式,透過文章挖掘的不同「族類」,藉此思考每個人與社會間的關係,都是一種需要的存在。



我認為是願意更早開始接觸身心靈與各種意識的討論。例如憂鬱症、學生時期的心理挫折,以及如何「be real」。這世代的年輕聲音,能透過社群產生更多連結,提早體認到自我價值與人生實踐,好比從主動學習理財知識,到如何透過副業增加未來職業的各種可能性,有意識地提早進入這個世界,這是最有趣的現狀。

BIOS monthly(以下簡稱BIOS)持續關注與「創作」相關的議題,例如2021年開始就以「COOL KiDs(酷孩)」專題為切入 ,到各種不同年輕人的房間中一探究竟。這雖然是個單純的企畫,但透過實際探訪生活面:「如何生存?如何活下來?」就此記錄下最真實呈現的狀態。三十世代在社會議題上有一波比較高昂的參與,整體來說,這些都奠基在許多前輩的努力上,讓年輕一代能有更直接的立足點。有些年輕群體甚至已經長出了「如果你不支持性別平等,好像不太對吧?」的聲音,因此我們更可以走向更多元的性別討論。如我們曾做過「男朋友夢工廠」專題,討論男性在社會中的養成、背景以及對男性期待的反思等,從女性到男性,再到更多性別的探討,都是這世代開放的一環。

 
重點在於他們所表態的意見與新視角,這才是比起數字更值得關注之處。
— NEUT Magazine 編輯長 平山潤
類似從搖滾變成了嘻哈,在歌詞中能吐露真實心聲,不再只是唱出堅強或衝突,反而是面對更多內心狀態。
— BIOS monthly 總編輯 溫若涵

平山

我們並不會特別關注「網紅」或「KOL」,在資本主義的世界裡,大家都在追求follow的數字,但我更在乎的是如何挖掘不同群體的獨特性。例如像queer(酷兒)、斜槓創作者、街頭藝術家,也不只限定東京,而是拓及至亞洲各地。重點在於他們所表態的意見與新視角,這才是比起數字更值得關注之處。比起「酷」,我覺得「real」蠻貼合日本時下年輕人。最近持續受到歡迎的獨立Hip Hop創作者、拳擊手,或是搞笑藝人,他們用真實的自己過生活、從事自己感興趣的事,例如搞笑藝人用自己的經驗寫成段子、Hip Hop歌手把自己的心情變成歌詞,都是最real的狀態。



我認為現在的年輕世代對於酷的定義變得很多元,有各自認同的事物、喜愛能自我彰顯的特徵,但這之中又帶有點溫柔的氣息,類似從搖滾變成了嘻哈,在歌詞中能吐露真實心聲,不再只是唱出堅強或衝突,反而是面對更多內心狀態。又或是看似很酷的刺青創作者,透過圖騰傳遞自己想表達的身心靈話題,成為結合內心共感所完成的作品。如果這時代的酷要有個架勢,也許就是這種解析自我的溫柔。不過,從cool走向real,我覺得未來應該還有更新的價值觀出現,只是現在正在醞釀中,那些我們此刻還不能清楚定義的流動。

 
 
「需要重新branding與定義自己的價值所在。」或許這就是現在東京帶給人最大的感受吧!
— NEUT Magazine 編輯長 平山潤
當人們都在城市裡時,思考與工作方式的同質性會越來越高,脫離純然競爭導向的思維,可以讓生活變得柔軟。
— BIOS monthly 總編輯 溫若涵

平山

啊,我是覺得很無聊了(笑)。

不過在疫情中的確還是有延伸出新的文化!東京依舊保有大城市的優勢,許多文化都由此發生,在NEUT中報導過的許多議題,也是從東京開始孵化,再逐漸擴散至鄉鎮,這還是東京這座城市最大的都市價值;隨著疫情逐漸開放,加上日圓貶值,越來越多外國人回到東京,加速了東京與異國元素的融合。不過可惜的是像澀谷等商業開發後的區域,原本多元的club或店家正在消失,年輕創作者也開始往其他區域遷移,有人偏好海、有人偏好山,又或是像車程兩三個小時左右的神奈川或千葉,在地方同時創作與從事農業,找尋不一樣的創作靈感;再遠一點甚至移居至京都或福岡等非東京的大型城市,不只租金便宜,競爭對手也相對減少、增加了出頭的機會,偶爾再回到東京作期間限定的個展。這些移動者增加了創作與工作型態的可塑性,也讓現在的東京呈現微妙氛圍:「需要重新branding與定義自己的價值所在。」或許這就是現在東京帶給人最大的感受吧!

◑ 溫

我也覺得臺北有點失去魅力,因為它逐漸成為臺劇《台北女子圖鑑》裡那個「象徵事業發展」的負擔,成為對人壓迫的存在。過去我在思考城市的定義時,是否能「吸引」人們聚集到城市,感受最新最有趣的事物,是重要的關鍵;但在分眾的時代裡,小群體也能找到有趣的事,因此「不一定要發生在臺北」的狀態越來越受到討論。當然臺北有許多文化資源(影展、新型態活動等),但外地之所以有趣,或許源自大家對都市生活厭倦的反動,盼能藉由其他方式的生活擴充對自身的想像。

所以我認為,住離市中心稍微遠一點,主要還是為了尋找生活。太多創作者靈感來自生命經驗,當人們都在城市裡時,思考與工作方式的同質性會越來越高,脫離純然競爭導向的思維,可以讓生活變得柔軟。 當然,上班族等身份很難一下找到如此移動性的生活模式,但的確在這樣的趨勢下,年輕世代會更加思考職涯如何轉換,或是將其他地方的觀察帶回到臺北,把地方的體驗帶回城市,成為一個有趣的反動,彷彿驗證「不一定來臺北才能追夢」。

藝術家們只能努力往全球性平臺發展。
— NEUT Magazine 編輯長 平山潤
當創作門檻變低,人們越來越期待更嶄新的創作來吸引目光。
— BIOS monthly 總編輯 溫若涵

平山

這兩年在藝術圈裡,如NFT、3D或是CG的藝術創作者越來越多了。在數位的時代裡,只要有電腦或是ipad,四處都可以工作,但也因為工作型態的轉變,上題談到的移居者變多,本來有聯絡的人隨著離開東京逐漸變得安靜,這是一個微妙的現況,由於日本政府目前仍未特別支持這類型態的創作者,在資源有限的情況下,藝術家們只能努力往全球性平臺發展,如Spotify等跨越使用模式與國界的資源,都成為展現自己品牌舞臺的機會。

◑ 溫

我持續觀察網路時代中,非創作者的行動如何影響創作者們的思考。例如哏圖或是迷因就是有趣的觀察點,因為人們不覺得自己正在參與一個大型的集體創作行動。Bios曾訪問過的藝術創作者安爺堂就是個特別的案例,他將迷因哏圖製作成羊毛氈娃娃,反向將集體文化意識成為創作養分,這些非典型創作者,展現出這時代的網路連結如何創造新的可能,也宣示:當創作門檻變低,人們越來越期待更嶄新的創作來吸引目光,這些是彼此激勵的挑戰,但也需要時間沈澱才能遇見成果。

我推薦現在所居住的澀谷區北部—幡谷(幡ヶ谷),及東京東邊的日本橋。
— NEUT Magazine 編輯長 平山潤
這種打破形象的刺激感,很難定義會發生在臺北何處,但能顛覆人們對一般場域與事物的想像,或許是臺北各處都有可能發生的事!
— BIOS monthly 總編輯 溫若涵

平山

我推薦現在所居住的澀谷區北部—幡谷(幡ヶ谷)。靠近新宿與中野,聚集了許多創作型工作者,咖啡廳、酒吧外,還有代代木公園作為放鬆的綠地;比起正在開發的澀谷中心,這個區域是正在發生創作社交的有趣區域。另外近期在東京東邊的日本橋,有許多文化場域進駐,雖然不是20代年輕人,但是30至40代仍有創造力的藝術、流行文化等工作者,在此醞釀許多非典型小店。

◑ 溫

臺北相較之下不會特定期待某個區域,反而是關注非典型的空間,持續找尋能提出新想法的複合式展演場域、新型態的咖啡酒吧等。例如日前由恆成紙業與立方計劃空間共同舉辦的「聲波蕯滿」音樂祭,恆成紙業原本只是個紙業公司,卻能創造跨界串連的音樂活動,以實驗性質的創造力,結合了平面與音樂間的設計能量,這種打破形象的刺激感,很難定義會發生在臺北何處,但能顛覆人們對一般場域與事物的想像,或許是臺北各處都有可能發生的事!

要持續發信社會訊息,就必須創造出community(群體),才有力量建立探討議題的可能性,有了「同伴」,相互傳遞價值信念,是我們繼續辦媒體的原動力。
— NEUT Magazine 編輯長 平山潤
持續保有「觀點」,成為不可或缺的存在,在網路與紙本間創造各自的魅力,寫下屬於我們觀點的註解。
— BIOS monthly 總編輯 溫若涵

◐ 平山:這世代,做媒體本身就是件蠻辛苦的一件事情啊(苦笑)。媒體有非常多種定義與類型,我們選擇透過線上報導與特刊雜誌,是為了傳達議題,與創造關注議題的團體。要持續發信這類的社會訊息,就必須創造出community(群體),才有力量建立探討議題的可能性,有了「同伴」,相互傳遞價值信念,是我們繼續辦媒體的原動力。

網路是很好的社群媒介,能廣泛接觸讀者,獲得免費資訊;而雜誌則是我從小獲得資訊來源的啟蒙,我在有紙本雜誌的環境下長大,對我來說那有「創作作品」的價值,就像我們報導中的創作者們,也都用自己的作品傳遞訊息,紙本就是這樣的溝通橋樑,也是提高品牌價值的重要工具。

Bios同樣來自網路媒體,創建於10年前的網路浪潮下,回頭看看在web2世代的長大的我們,非常習慣在網路上獲得知識與資訊,然而高度流通性也讓內容搬運變得容易,所有的產出都有可能被copy,因此媒體能持續保有「觀點」,成為不可或缺的存在。

觀點不一定是嚴肅的存在,更可以放入日常判斷裡,好比我們所推出的兩本紙本特刊,一本是保存台灣野文化的《野yeah》,另一本是集結16位長篇人物專訪的《Wrinkles》,比起雜誌更像是書,透過網路專訪過後,再次回頭訪談,概念更像是以紙本紀錄創作者的時間變化,在網路與紙本間創造各自的魅力,寫下屬於我們觀點的註解。


更多臺日編輯長的精彩對談,敬請參閱《秋刀魚》第38期

<日本在住臺灣人・東京定番 “東京99”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