撰文－鐘子棋
身為 2023 年的日本影迷一定非常幸福，能看著大師級導演們的新片一部部輪番登場，前有是枝裕和奪得坎城影展最佳劇本獎的《怪物》，後有宮崎駿睽違 10 年的新作《蒼鷺與少年》，濱口龍介榮獲威尼斯影展評審團大獎的《邪惡根本不存在》更緊追在後。然而，在 2023 年熱鬧沸騰的日本影壇中，即將代表日本角逐奧斯卡金像獎最佳國際影片的選手，竟然是由非日籍的德國導演文溫德斯執導的《我的完美日常》拿下，究竟電影有著什麼樣的魅力？
舉手投足間打造完美的平凡身影
《我的完美日常》由役所廣司飾演的公廁清潔職人平山展開，近觀他每日穿梭在街道間的工作場景，也細看老派生活的日常百態。為了演繹平山，擅長挑戰各式職人角色的役所廣司笑著表示：「原先的目標是希望文溫德斯將作品帶到國際視野時，觀眾能誤以為導演真的在日本找了真實的資深清潔員飾演整部電影。」除了為期兩天的清潔訓練，他還實際將家中廁所打造成清潔現場實戰演練，極盡還原公廁清潔的職人姿態，也從平山沈默寡言的個性中，看見他細緻鋪陳生活的細微變化帶來的情緒起伏，試圖拉近觀者與平山之間的心理距離。實際觀看全片時，不僅能為役所廣司舉手投足彷彿活在電影中的表演方式感到驚豔，似乎也理解他如何憑藉《我的完美日常》，繼柳樂優彌之後，成為在坎城影展榮獲影帝殊榮的日本第二人。
不小心發展成電影長片的公廁影像計畫
說到催生《我的完美日常》的幕後推手，就不得不提及東京公廁計畫「THE TOKYO TOILET」。相信大多數人對公共廁所可能都抱持著髒亂、濕濕黏黏且不堪用的刻板印象，即使是十分注重環境整潔的日本，日前也面臨類似的狀況，隨著民眾對於公廁的負面觀感持續上升，日本財團 The Nippon Foundation 便決定和東京澀谷區聯手推動東京公廁計畫「THE TOKYO TOILET」，找來知名建築師安藤忠雄、伊東豐雄在內的16位設計師，賦予澀谷區內17間公共廁所新生，創造乾淨、機能與設計感並重的全新樣貌。除了洗刷民眾對於公廁負面的刻板印象，更安排一天三次的清潔，希望積極維護公廁整潔，能喚起使用者為他人著想的心，努力不把廁所弄髒進而達到善的循環。
公廁計畫也希望能為東京奧運來訪的外國人們留下難忘印象，同時規劃拍攝形象短片作為宣傳媒介，在最初便找到擅長刻畫職人面貌的役所廣司，加入飾演片中的公廁清潔員。計畫尚未成形時，監製便表示希望能找到國際名導文溫德斯（Wim Wenders）作為導演拍攝短片，沒想到玩笑話一般的許願意外成真，喜愛日本的文溫德斯在收到邀請後不到兩日就答應合作，甚至主動提出希望計畫延展成長片篇幅。有別於一般電影拍攝前的進度，包括發行公司、上映日、事後宣傳等等規劃都尚未討論時，團隊卻早已達成共識：要用非常美麗且詩意的調性拍攝公廁清潔員的故事，於是，從美國搖滾樂手 Lou Reed 一首同名金曲《Perfect Days》展開的電影《我的完美日常》便由此誕生。
看見東京不合時宜的樸實面貌
實際觀看全片富有禪意的東京樣態，一定很難想像《我的完美日常》竟然是由跨國團隊拍出的成果。以德國導演文溫德斯為首，劇組帶著「德＋日」跨文化背景的重組，既是一次新鮮的合作經驗，也讓我們從影像中看見不一樣的東京視野。有別於無時無刻都可以抬頭看見的聳立晴空塔，平山居住的平房彷彿帶著穿越時代的復古感，不疾不徐的步調也與東京忙碌的既定印象背道而行，彷彿在大都會的快速中活出了自己獨特的時區。
乘著腳踏車劃過金黃色的夕陽街頭、在同樣的小販與錢湯度過日落時分、流連二手書攤及底片店鋪挑選生活備品，摒棄太多太多現代化痕跡後，文溫德斯的鏡頭中彷彿看不見東京的繁華，反而捕捉看似不合時宜的懷舊日式風情，引領觀眾放慢腳步，跨出東京熱鬧、時尚的性格，從這些不起眼的場域中觸摸東京親切、樸實的一面。如同文溫德斯非常尊崇的小津安二郎導演所述：「電影最重要的就是去描寫人，好好描寫人物，就能看到時代、就能看到社會。」《我的完美日常》雖然僅僅聚焦平山百無聊賴的生活，卻得以從平山與城市的對照間，品嘗東京獨一無二的美麗與孤寂。
平凡日常中稍縱即逝的一瞬燦爛
日文以「木漏れ日（komorebi）」形容光影穿過樹葉縫隙間落下的景象，同時暗喻只存在於當下、稍縱即逝的美好瞬間，《我的完美日常》讓這樣的意象貫穿全片，與大多數電影經常側看角色精彩的人生轉折相異，反而描繪生活的平凡與重複性，從中勾勒日子的變與不變，並輕聲提醒，即便是生活中看似日復一日的單調作息，也可以是每刻錯過不再的一瞬燦爛。
Image source：台北金馬影展《我的完美日常》